世间总有一些执念致死不散,这些人死后不愿入地府投胎,久而久之魂便会幻化成灵。有需要就有市场,因此也就诞生了渡灵人这一职业。
每个渡灵人本就是灵,却要比一般的灵难渡得多,执念越深灵力越强,可渡他灵,渡不了己。
但渡灵人与渡灵人之间也是有差别的。长忆,作为阎罗殿里年资最高、灵力最强、渡灵袋却依旧空瘪如新人的渡灵人,本着逮谁渡谁的原则,一千年来渡的同行怕是快赶上普通灵了。气的阎王追了一整座奈何才作罢。
长忆坐在奈何桥尾的蒲草扇上,看着骂骂咧咧返回桥头蹭孟婆汤喝的阎王,悠哉悠哉地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瓜子。水葫芦忽然从水里冒出来,抢了一大半长忆的瓜子又飞快地溜进水里。没过一会就看见阎王快乐地嗑起了她的瓜子。这下轮到长忆气的暴跳如雷,恶狠狠地捏住了手里剩下的瓜子:“水葫芦这只墙头鸭!一千年养不活这只白眼鸭!”
水葫芦抖了抖身上的水,肆无忌惮地绕着阎王献殷勤,它才不怕长忆这个金鱼脑袋呢,过一会就什么都忘了,还偏要给自己起名长忆,笑死人了。养我?本鸭吸收忘川精华而生,千百年来就出了我这么一只光宗耀祖的灵鸭!这一千年跟着长忆这个金鱼脑袋,光顾着东奔西跑地渡灵写记账本,摸摸肚子,都瘦了一圈了。连延寿哥哥的面都见不到,哼!
延寿因前世执念不愿入轮回而滞留在地府劳作改过。上任阎王尸位素餐,各地时有灵在作祟。没有渡灵人的存在,不愿入轮回的魂只能在地府滞留,或者什么时候放下了执念去入轮回,又或者只等幻化成灵离开地府去人间肆意。延寿虽滞留在地府,确是认真努力地为地府工作,从阎罗殿的看门无常,到奈何桥头的孟婆,都认识这个踏实肯干的小伙。说也奇怪,近千年的日子里,延寿没有变成灵,也没有放下执念入轮回,依旧是个货真价实的魂。每天忙完阎罗殿的事务,延寿都会站在奈何桥上看一看忘川清澈透亮的河水,默默再勾勒一遍心里那个不想忘记的名字。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忽然某一天,水葫芦便漂在了忘川水面。那一日起,延寿身后便多了一个走路摇摇摆摆的小跟班。
一千年前适逢阎罗殿换届改选,延寿竞聘阎王一职,以绝对的优势成为阎罗殿里第一位成功当选阎王的魂,轰动了三界。上任阎王不服气,查阅了历届阎王守则,都没有找到魂不能担任阎王的条例,只得接受结果告老还乡。
成为阎王后,延寿这个名字便不再为人所用。此后世上再无延寿,只有阎王。
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上任后,阎王立即颁布招聘通知,选拔灵力高强,魂魄清澈的灵为渡灵人,待渡灵袋满盈时阎王会亲自渡其入轮回。
每一个渡灵人也都是阎王千挑万选才选出来的,所以长忆把渡灵人当普通的灵渡掉时阎王才会怒气值直线上升。
灵是魂伴执念而化,但随着岁月流逝,灵力虽长,灵却会慢慢忘记执念为何而生。忘却了前尘往事的灵,如漂浮在世间的浮萍,入不了轮回,也无所依傍,了然无趣。不如成为渡灵人,渡灵袋满时,阎王助其记起前尘往事,心中所念,圆其一个心愿,最后去入轮回。这样诱人的条件吸引了千万灵去竞聘渡灵人,长忆自然也是其中之一。
长忆来地府应聘时,已经连自己名字都不记得了,记性是一众应聘者里最差的,灵力也是最强的。本来同行的兄弟姐妹都以为凭着过硬的灵力,长忆会是最早集满渡灵袋圆了心愿入轮回的,可谁曾想任凭如何努力,渡灵本记满了一本又一本,那个袋子总不见大,瘪得好像全新似的。周边的渡灵人走了一茬又一茬,长忆从泪流满面舍不得青灵、辞昉入轮回,哭的稀里哗啦,到现在远远饮别一碗孟婆汤,转身便会忘的一干二净,继续四处努力地奔波渡灵工作。
无论记性变得多差,长忆从来没有放弃过想要集满渡灵袋,完成渡灵人的使命。就像她为自己取名长忆,和绝大多数灵一样,她想要知道自己的来处,想要知道千年所系,致死所念,是所为何?作为渡灵人里的绝对元老和业绩王,长忆找阎王要了个特别助手水葫芦替她记录渡灵本和日常琐事。渡灵本,顾名思义,记录了每个被渡灵人所渡的灵,因为普通的灵化灵时间不长,灵力不高,所以渡灵人可以帮助灵复原记忆,要是能化解执念便可渡灵成功。
长忆喜欢翻看自己的渡灵本。因为记忆越来越差,情感也逐渐变得越来越淡漠。翻看那些不同的灵的故事,可以让她死水般的心泛起涟漪,感知到自己还有余温的鲜活生机,就像她喜欢惹阎王生气一样,相伴了千年,日子热闹一点才会有点盼头啊。
一本渡灵本可以记录十个灵的故事,千年里长忆已经用完了三本,开启了第四本的记录,足够三五个同行入轮回了。想到这里长忆就有些咬牙切齿,曾经一度怀疑是阎王给了劣质的渡灵袋,悄悄去地府仓库里更换了几回后,才不得不承认,这问题大概是出在自己身上。莫笑他人看不穿,自己也道如何都看不破。
东方渐渐露出些鱼肚白,天开始亮起来了,是地府开始休息的时候了。为了和人间阴阳协调,地府保持着日出而息,日落而作的生活节奏。躺在特批的单人员工宿舍,被子上有孟婆昨日晒在彼岸花海的月光的味道,连水葫芦的睡垫也一并晒过了,此刻小家伙正缩在垫子里酣睡得忘却了今夕何夕。在床铺上打两个滚,找到最舒适的姿势,随便翻开自己的渡灵本当睡前故事看,是长忆每天的必修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