钮祜禄氏淡淡一笑:“皇额娘是往坏处说,但一朝天子一朝臣,现如今皇额娘用的都是你阿玛在时的老人,你要想有一番作为,多少触动他们的利益,届时跑进东宫哭闹一回,皇额娘许是不好与他们说话的。”
同治帝复行大礼:“皇儿如何推行皇额娘的新政,关要之处请您提点。”
“也是三条。”钮祜禄氏细细嘱说,“第一,在你羽翼丰满之前,还得像如今这般倚重旧人,哪怕将来通掌大权,仍旧要高其位虚其权,等到那时,掌握实权的大臣应当是恭王之流和依靠你起家的新人,一党独大切忌要不得;第二,你要自创军塾、引进新学,利用德国治军之法,训练忠于自己的新式将校,列强之中,唯德俄两国与我国国情近似,日后再遣留洋学子,仍以德意志为首选,战法、军规从于西人体制为宜;若裁八股,忠君爱国仍为授业根本,敢以英法国体蛊惑民心者,九族以内尽可论罪;第三,重商、重工、重军的次序不能改变,一定留意,不可官逼民反,重复长毛、捻军之故事。”
同治帝再拜顿首:“儿臣谨遵懿命。”
正旦朝贺,奕訢领衔上书,请以皇帝大婚上两宫皇太后徽号,籍此答报两宫皇太后养育抚弼之恩;再以皇太后归政为引请上母后皇太后徽号,籍此答报母后皇太后中兴社稷之德。
同治帝准奏,即于元夕开笔率群臣加上母后皇太后徽号“康庆昭和”四字,为“慈安端裕康庆昭和母后皇太后”,除常例十万两,内务府应于每年交进孝敬银八十万两;再加圣母皇太后徽号“端佑”二字,为“慈禧端佑圣母皇太后”,除常例十万两,内务府应于每年交进孝敬银四十万两。
恰在君臣行礼之际,内阁协办大学士兼陕甘总督左宗棠忽然出班进谏,恳请母后皇太后延缓训政时间。
这个引子开不得,左宗棠一领头,宗室诸王、满朝文武全都被带跑了偏,两两成对的跪出班来,恳请母后皇太后继续坐朝训政。
事实上,绝大多数朝臣都希望延续原有的权力格局:母后皇太后管大事儿,皇帝管细务,这样才能在保证既得利益者待遇的前提下,既不违背祖宗家法,又可延续大清万年社稷,上回皇太后要归政,恭亲王牵头,用训政章程取代垂帘章程,皇帝年轻,母后皇太后正值壮年,如今要结束结束训政,怎么也得想法子继续拖延两年才行。
此情此景之下,最为尴尬的当然是业已大婚的同治皇帝,稍加踌躇后也在前头跪了下来:“皇儿年幼,众臣所请甚合情理,伏请皇额娘继续坐朝训政,亦使皇儿专心进益,成就日后有为君主。”
钮祜禄氏想了一想,示意同治皇帝免礼后又命周塽亲扶左宗棠起身:“你们的为国忠心我是明白的,但皇帝已经成年,天资既好,长大后又肯用功,还有你等忠臣良将抚弼,哪怕跌了跤,不过是吃一堑长一智的意思,我没有不放心的地方,总教妇道人家抛头露面并非长远之计,皇帝虽然年轻,却也是从心底敬重你们这些叔王、大臣的,有你们在,总是出不了大格,说句教你们有底的话,若是皇帝敢任性胡来,重复割地赔款的弊政,在京有慈禧皇太后,京外有慈安皇太后,我们都看着他呢!你们怎么给我当差,往后自然怎么给皇帝当差,朝廷的事儿离了我成,离了你们却是万万使不得的。”
李鸿章磕的石板砰砰作响:“臣等非疑万岁不明,概因时局艰难,不得母后皇太后指引,清平治世难以长久维续,臣等恳请母后皇太后以祖宗江山为念、以社稷黎民为念,不辞一体辛苦,十年之内仍行训政职责,亦使百官文武安心、使天下百姓放心、使内外敌患死心!”
此番言语大切众意,满汉文武众口一词地表达出赞同立场,礼亲王世铎再进“延迟母后皇太后训政章程”,又有肃顺双手捧表高悬顶上:“奴才自道光年间入仕,迄今已历三朝,蒙母后皇太后错爱,残喘及于今日,奴才肺腑直言,自宣宗见辱英人,大清早成颓败之局,文宗固然勤政,不免经受焚园大耻、割疆羞辱,现今四海承平、洋人礼敬、社稷振兴,皆仗母后皇太后领袖群伦之功,皇太后治国之能、救时之利,纵taizu复生、圣祖转世亦所难为,倘若现下归政,不异于功败垂成,复置基业于倒悬,请母后皇太后勉为其难,打造一个铁桶的江山交到陛下手中,假若天年早养,奴才等难以再于朝堂立足。”
“罢!罢!罢!”钮祜禄氏长叹一声,“训政的话不可再提,我让一步,凡涉军国大计,邸报仍可电致盛京、教我知道,皇帝失于大略,我当手书教导,果然惹得朝廷上下天怒人怨,宁寿宫(同治帝大婚后东太后居所)大开院门听你们诉说委屈,礼亲王把‘训政章程’留好,届时漫说辛苦十年,五十年的垂帘女主我都做得!”
话说到这份上,文武百官就不能继续劝进了,齐齐跪在阶下躬行大礼:“母后皇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嘱咐皇帝的话说了不老少,无外就是敬重老臣的意思,你们呢,都提着劲儿辅佐皇帝,哪个敢倚老卖老失了君臣礼数,我是断断容他不得的。”钮祜禄氏刻意嘱咐惇亲王奕誴:“五爷,你是正派人,又是宣宗皇帝最年长的儿子,京城的这摊子事儿就托给你照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