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七重天自上向下,每过一重都更接近地狱,更接近死亡。花栏有一种下坠感,他明白这是昏迷或睡梦中的感觉,他的母亲还没有躺到坟墓里时,常告诉他:这是你在长个子。
她一定骗了他,下坠是死亡,通向永恒无意识的深渊。睡眠本是微缩的死,或许每当闭上眼睛,他就死了一次,第二天醒来,旧我已经被新我取代。
每当闭上眼睛,从一个世界死去,他就会在新的世界醒来,如此往复,自己的定义变得过分暧昧。
他是谁。寒冷中诞生而终于在寒冷中死去的冬神,辜负臣民所有期待的暴君,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的谋臣。
他是一个面目模糊的行者,死亡于他是一场不断醒来的梦。
有一只温暖的手拉住了他,那个人影光明而朦胧。
花栏睁开眼,好像看到了一个男孩,接着他的身形拉长变成少年变成男人。那一刻花栏明白了,过去和未来于他都毫无意义,他只有当下。
章渝见他睁开眼睛,先是呆了一阵,然后颤声叫道:“大夫!”
是夜,花栏委顿靠在床头地吃葡萄干。他支使丫鬟配了些大差不差的生理盐水,但是真的好难喝,他需要葡萄干洗涤味蕾。
他催眠自己:这是葡萄糖葡萄糖葡萄糖。
樊挈,章渝,章玉苕,一个个好吃的名字在眼前晃来晃去,他一个都吃不着。
章渝敲了两下门,得到回应后推门而入。他们盯了彼此好一会儿,都笑了。章渝将手中的食盒打开,取出粥和几碟小菜,排在桌上。
二人没有说话,花栏手还虚着,犹豫地没去端那碗卖相不错的粥。章渝端起碗,用勺子舀出,吹凉了往他嘴里喂。
末了章渝环住他的腰,将下巴搁在这人单薄的肩膀上,说:“花栏,我真怕……怕我们再也见不着,我好喜欢你,同几年前一样喜欢。”他将下巴往前挪了挪,如同撒娇一般。
“不管你喜不喜欢我,我都喜欢你,你吓死我了。”章渝的胸膛紧贴着花栏的,他能同时感受到两个人的心跳,就像是连着一个根。
花栏抬起手,拍了拍他微微颤抖的后背,“你也把我吓得不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