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浴秋撇开他的手抬头察看前方,摇摇头道:“虞律师对我所知甚多,那应该晓得我身边都是什么人,没哪个过这么精致有派头的日子。”
车子还在往领事馆的方向开,宋浴秋安心了些,对虞西敏继续道:“朱律师与我约定领事馆前相见。我们好好说话,还能平平安安地同她见面。”
虞西敏笑了笑:“阿成,你安心开车。”他低头看了眼自己手腕上抵着的刀刃,缓缓道:“想在上海滩立足,华界租界中国人外国人,重重关系重重牵绊,其中有多少文章可做,你应该也很清楚。明山主和我同属轮船业主,有交往也是应当。我知道《晨光报》的背后是他经营有洪门势力,只是没想到你是他如此得力的干将。”
宋浴秋想起那时他对着自己在《晨光报》任职阴阳怪气的模样,立时想通了,冷哼一声:“到底是大通银行的少主,就是有钱。”
虞西敏微微摇头:“之前和你说起过,我母亲是外室,放在如今民国的背景下大概算姨太太。虽然他们在国外有过合法的婚契,但我父亲在国内是有正妻的,也有所谓的‘嫡子’。虽现时代破除旧俗,但绍兴老家仍有讲究,我也无意卷入家产之争。那个轮船公司是我处理了与日商的纠纷后父亲赠与我的,此外并无其他的了。”
宋浴秋想起之前刚见过的爱棠花园,以及他那位声名遐迩的父亲,莫名的情绪涌上心头。
虞西敏说着这番话,却在细细观察宋浴秋的神色,他不知道怎么解开自己环环相扣的身世,直觉宋浴秋是关键一环。
想到这里,虞西敏叹了一声:“我已交代了与明山主相识的原委,那你先将刀拿开,我给你看一样东西。”
宋浴秋照做,虞西敏掏出口袋中的照片,这是他方才在父亲离开之际从相框中抽取出来的相片。
宋浴秋看向他递来的相片,迟疑片刻没有去接。
虞西敏看着他踌躇的模样,强忍着失落沉声问道:“你、去过英国吗?或者法国、德国……”
“没有,没有去过,我哪里去远渡重洋?”宋浴秋斩钉截铁,从他手里抽过相片端详起来。
相片中是气质出众、打扮上流的一家三口。宋浴秋盯着那个少年看了很久,目光又停留在他身后的父母身上。
夫妇二人相依而立,气质典雅,宋浴秋能辨认出男方是年轻时的虞润甫,而他身旁的妇人即便在黑白影像中依旧可以看出其身具的美丽雍容。宋浴秋久久地注视着这妇人,直到虞西敏轻声唤他,他才稍稍抬起头来看了一眼虞西敏。
“陆雪卿……”宋浴秋低低地唤出这妇人的姓名。
“我母亲被家中除名,她本人以及我和我父亲都无意再续那段亲缘。”虞西敏叹了一声,接过宋浴秋递还的相片,看着前方专注开车的阿成道,“她多年前病逝于巴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