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伯纳说,人生有两出悲剧,一出是万念俱灰,另一出是踌躇满志。

    安妮总觉得,自己的人生在冥冥之中即将从一个悲剧倒向另一个悲剧,可她却并不为此感到害怕。老实说,她还有些享受这样的刺激变化。

    她现在想要大干一场——前提是她必须先把眼前的事情解决,罗辛斯庄园在男主人去世后,第一次承办这样大型的社交活动,必须万无一失。而她,正如凯瑟琳夫人所暗示的那样,无论她本质如何,至少在表面上,她必须是一个淑女——然后她才能再去考虑她那些钱途无限的小事业。

    安妮曾经想过完全把两个身份隔离开来,可是,无论是哪个身份,她都是她。她不可能将自己的灵魂割裂,那是疯子会做的事情。

    为了证明自己不是一个疯子,安妮告诉自己,她必须学会平衡。

    凯瑟琳夫人没有在整个庄园的仆人面前宣布这场社交会由安妮来负责,可是所有人都通过宝丽的事件明白了,德·包尔小姐已经开始逐渐接过凯瑟琳夫人的“权杖”。也许有一天,罗辛斯庄园也会再现曾经的繁荣。

    安妮连夜起草了庄园的新规则,安排了早晚班接替的模式,除了主人的贴身仆人,其余的女仆男仆都收到了重新分配工作时间的通知。同时,她还考虑实行“责任制度”。姜金生太太无法独自一人对几十个仆人事无巨细地监督,如果宝丽有同组的伙伴监督和竞争,兴许就不会把分派的命令当做耳旁风。

    这样的安排激起了暗流涌动,仆人们窃窃私语着想和要好的“同事们”组成小团体,也许单纯想和熟人一起干活,也许是为了互相包庇。安妮看在眼里,又模仿公司不同部门的奖惩机制——让她们自己互相算计吧。

    “这样的做法实在不利于仆人们对主家的忠诚!德·包尔小姐!仆人们应该万众一心,齐齐地朝一个方向努力,而不是……而不是相互争斗!”姜金生太太简直觉得小姐疯了,这样的管理模式颠覆了她的认知。

    “不会更糟糕了,不是吗?”德·包尔小姐写完最后一张邀请函,轻轻地吹气,加快墨水干掉的速度,“你瞧,至少现在墙壁上的烛台干干净净,不会等烛泪垂到了地上还没有人去清理;地上也没有恼人的薄冰;那些客房也已经打扫地干干净净——在我预计的期限之前!”

    安妮看了一眼餐桌上的花瓶,新鲜的保加利亚玫瑰即便在隆冬还散发着迷人的馨香。这是她在汉斯福村上买下的一个坍塌破楼里搭建的暖房的成果,很是喜人。

    姜金生太太哑口无言,安妮说的话是事实。

    “好了,我现在要去汉斯福寄信,有什么事情回来再说。”安妮站起了身,她身后的杜丽机灵地收齐桌上的散落着刚刚晾干的邀请函和信封,姜金生太太想说信只需要副管家威尔逊先生去村上采买时顺带寄出就行,但是看她一幅早已规划好的样子,只好服侍她回到房间,换上了便于出行的厚重衣裙。

    安妮向来把任何长途步行的机会都当做锻炼。

    当安妮走到了大门口时,姜金生太太望了望远处的天际,说道:“坐马车去吧,德·包尔小姐。恐怕你们还没有看到汉斯福教堂的十字架,雪就已经下下来了。”

    安妮也望了望天,却什么也看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