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愣神了不知多少时候才反应过来,一手不经意间碰到了腰间佩刀的刀柄,周身骤然紧绷又放松。
他当初所想的江湖,是大侠仙子们快意恩仇来去逍遥的所在,而今再看,不免要自嘲当初年少无知。能出江湖这汪大泥塘而不染的终究只有那么寥寥无几的英豪人物,如他魏长磐这般,一旦身入其中再想脱身而走的时候,却发现已然走不出去了。
松峰郡城内。
“这两人根脚底细,可曾查清楚?”
“行牗上都是江州庄稼汉,乡野之人,言语间那股子土味也还在,粗看身份是错不了,只可惜百密一疏,还是露出了马脚。”寻常百姓打扮的青年喜形于色,又道,“管事大人可知是什么马脚?”
城内一间当铺后的密室内,李周到听得面前半跪松峰山不记名弟子的通禀微微皱眉,他平素最是不喜有人有事相告时还要卖些关子拖延,原立下不小功劳的此人在他心中登时便成了不通人情世故的蠢材。
前来禀告的那人见着李周到毫无掩饰的不满神色,明白自己先前举止多半是画蛇添足惹得这位管事大人不满,忙道:
“前日弟子于城门值守时正巧碰见此二人进城,早先未曾起疑,只道是寻常农人,不过在城门口递交行牗时被弟子瞅见虎口老茧,绝不是常年扛锄头把出来的,倒像是如弟子一般习武之人勤练刀剑练出的茧子,便留了个心,与管事大人您请示过后城内四下里的眼线便都盯上了二人。”
松峰郡城内人分两种,一是松峰山弟子身份的江湖人,二是寻常人等。几将松峰郡城视为禁脔的高旭于江州为数不多还未纳入松峰山管辖的江湖门派都通过气,如若有门下弟子不论是何缘由入城而未曾事先告知松峰山的,一律视为来者不善,生死自负。因此松峰郡城内但凡有面生武夫出现,都须得第一时间禀告到松峰郡城内管事李周到处。
当初那个在松峰山上整日迎来送往的松峰山外山弟子,而今摇身一变成了总领松峰郡城内诸多事宜的管事,李周到本人也始料未及。
被松峰山山主高旭一手提拔入松峰山内山,与那些个天资禀赋超卓的内山弟子于同处修行,奈何于武道一途李周到天赋着实有限,两年进境不过大半层楼的速度属实难以令那些以严苛著称的议事堂长老们满意,加之与烟雨楼火并中内山弟子折损了相当数量,连道境界平平无奇如李周到这般的既然在山上也没甚么前程,便也也得令下山,襄助山下饱受与烟雨楼火并波及的千疮百孔松峰山产业回归正轨。
松峰山山主高旭下此令不过是见自己一手提拔的李周到在松峰山内山内一事无成,亦也有损他颜面,又想到于待人接物上李周到颇具心得,只得死马当活马医。谁曾想与武道一途不得志的李周到下山后反倒是如鱼得水,不过数月便将那座山下产业整顿得更上一层楼。
于武道出类拔萃者在松峰山不少,但若要说是如何老于世故,这些个平素浸淫武道砥砺不问世事的习武之人,再如何也不能与李周到相提并论。松峰山少一个天资平平的内山弟子无伤大雅,多一个精通山下世故的管事那每年松峰山进账的可都是真金白银。
李周到担当这总领松峰郡城的管事已满整年,期间也有过外来江湖人不顾松峰山所立规矩鲁莽入城的先例。那肆无忌惮在松峰山名下酒楼内吃喝的豪侠酒还未过两巡便被从此处一拥而上的松峰山弟子制服,连随身兵刃都未曾拔出来,便被捆成个粽子送到初上任的城内管事李周到面前,至于下场,反正这位在江徽二州交界薄有名声的豪侠此后以听起旁人说起松峰郡皆是噤若寒蝉,李周到手段亦也从中窥见一二。
“两个不明身份的习武之人进城”在椅上正襟危坐的李周到有些头疼,抬手伸指去按揉头颅两侧窍穴,“在城内做过些甚么?”
“这才是弟子觉得极不寻常的地方,此二人终日不是在城内各处街巷闲逛漫游,便是进到食肆内要些贱价吃食果腹,过夜也不过是寻处能遮风挡雨的屋檐和衣而卧,任凭谁乍一看都只道是游手好闲的懒汉在乡下日子过不下去来城里讨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