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入宫那年,只有十四岁。”
柳思夏端坐在阴恻恻的椒房殿主位,垂首打量着坐在她下首的小姑娘,这是新一批选秀上来的陈贵人,她生的可真好看,眉目如画到不算什么,最难得的是那一股天真浪漫不知愁的神气,仿佛连她周围的空气都被她沾染的活泼起来,真是大好的青春韶华。
”我入宫那年,也是像你这样的年纪。”
柳思夏收回目光,落在手边那盆垂丝海棠上,这盆花一直放在偏殿,几日未曾打理枝条就旁逸斜出,散漫的不成样子,柳思夏拿着小银剪子,咔嚓一下,一枝鲜活的枝条就落了下来,她笑笑:“原是岁月不饶人。”
下首的陈贵人似乎被这一剪子吓得不轻,居然唰的一下跪了下来:“皇后娘娘风华正茂,是天人之姿,臣妾,臣妾如何能和娘娘相提并论。”
柳思夏扫了她一眼,看她一脸诚惶诚恐,真心实意,反倒被她这句不成样子的恭维话给逗笑了:“陈贵人真会说话,皇帝肯定喜欢你。”
这她说的倒是真话,皇帝向来喜欢这样明媚的女孩子,就好像,喜欢那年刚入宫的她。
这陈贵人被夸了一句到也不见得有什么喜色,依然是一幅战战兢兢的样子:“能不能得皇上的喜欢都是臣妾的福分,臣妾不敢奢求,臣妾只做好自己的本分就是了。”
“这话说的怪可怜见儿的,可惜不是实话,哪个刚入宫的小姑娘不想得蒙圣眷,宠冠六宫,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想头,实话实说就好。”
“不不不”跪在下面的陈贵人把头摇的拨浪鼓一般:“臣妾,臣妾是小门小户出来的,胆子小,没志向,只想平安度日,不想大富大贵,皇后娘娘明鉴,若有虚言,天打雷劈。”
这话说的重了,柳思夏也不禁蹙起了眉毛,认真看了看下首把头快埋到地上的小姑娘:“平安度日,无欲无求?这话说的好没意思,若你果然无欲无求,选秀那日穿的那件藕荷色襦裙难不成是无心?本宫年少时最喜藕荷,满朝谁人不知?你眉眼本就与本宫有三分相似,选秀那日初见,就连本宫都有些恍惚,更别提陛下了。”
陈贵人听了这话浑身一颤:“这,臣妾真的是无心的,臣妾选秀那日穿的衣衫是由家里一手置办的,臣妾无权过问,臣妾久居深宫内院,也并未得知娘娘年少时的喜好,这才僭越了皇后娘娘,实在是无心之失,还请娘娘宽恕臣妾这一次。”
柳思夏见她这般反倒又笑了:”什么僭越不僭越的,藕荷颜色本就鲜嫩,最适合闺中少女,你穿了来,是好看,本宫正准备多赏你两件,何至于就吓得这般了。本宫一向深居简出,与世无争,满宫皆知,怎么偏你,日日见了我,怕的跟个猫儿似的。”
其实柳思夏是真的觉得有些奇怪,这满宫里都知道所谓的皇后娘娘不过是一个空架子,真正得宠掌权的是苏贵妃,家世显赫,新得龙胎,正是耀武扬威的得意之时,如今一众新人入了宫,也只是日日去苏贵妃那里献殷勤,柳思夏自己也抱病不出,连每日请安都给免了,日日穿着素服,旁人看了,苏贵妃那靡丽奢华的嚣张气焰足能生生压她几个头去。
也难怪那些新入宫女孩子们都以苏贵妃为尊,渐渐的把她都看得轻了。毕竟虽然世人曾经都说帝后伉俪情深,可前两年自从柳思夏的大皇子没了之后,帝后失和的说法就尘嚣日上,就拿她们新入宫的这几个月来说,皇帝来见皇后娘娘的次数都屈指可数,可见所言非虚,她们自不会愿意浪费时间来讨好一个不得宠的空头皇后上。
可偏偏只有这个陈贵人陈任嫣,旁人都上赶着去巴结苏贵妃,独她日日都要来柳思夏身边伺候,不疼不痒的说一些恭维话,柳思夏随便说句什么都能把她吓得够呛,倒是也有些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