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进北屋,低下身子爬着躲进床底下,扭头看外面的动静。这瘦弱的男孩儿不喜欢喝牛奶,每次妈妈让他喝牛奶的时候他都要跑开,偶尔会有机会像今天这样躲进北屋床下。
这时男孩儿的妈妈挤着眼睛对比男孩儿年长两、三岁的姐姐说:“去吧,给弟弟多买点牛奶,一会儿弟弟回来了得给他多喝点儿。”,说着,男孩儿的姐姐笑着蹦蹦跳跳出了家门,妈妈转身去了厨房,应该是去洗碗收拾厨房了,家里才刚吃完晚饭。男孩躺在床下,侧脸贴在地板上正好可以看到姐姐蹦蹦跳跳出了家门,当时他想:“想让我喝牛奶得先抓到我,哼。”。
过了将近半个小时,姐姐还没回来,一定是今天没有卖牛奶的了,太好了。阵阵困意下,眼皮好沉,可刚闭上的要睡觉的眼睛,便被敲门声提起了精神。看到爸爸将手里的茶杯放到了餐桌上起身去开门,爸爸走到家门前伸手握住门锁、扭动、拉开门,房门向内一开,紧随着打开的门一拳从门外打了进来,就打在爸爸的脖子上,随后爸爸被从门外伸进来的另一只后手拉从颈后扶住,之后被缓缓的放倒在地上,爸爸躺下后便再没动过。男人走进了家门,房门被那个男人从里面关好,这个男人大概身高一米七七,体格健硕、皮肤黝黑,穿了一身本钢当时的工作服、头带一顶黑色的毛线帽、脚上一双黄胶鞋。妈妈拿着一条毛巾从厨房走出来,一边用毛巾擦着手上的水渍,看到爸爸躺在地上,妈妈快步到爸爸身边,低头正要蹲下身子,男人伸出一只手拖住了妈妈的额头,同时把另一只手妈妈后脑勺上,随即男人的双手两向交错的一用力,咔嚓一声,妈妈应声向下瘫软,男人收回放在妈妈后脑勺位置的手,撰手成拳头,“吭”的一声从侧面打在妈妈头上,之后那男人将妈妈放倒在爸爸身上,妈妈就也不动了。男人伸出一只手,分别摸了摸爸爸和妈妈的脖子。之后男人站起来从旁边桌上拿起妈妈刚才擦手的毛巾,用拿着毛巾的手反手扭动门锁开门。打开门退到门外后,又蹲下来用毛巾擦地,之后又站起来隔着毛巾拉住房门关上。
这是来了坏人把爸爸妈妈杀了,爸妈躺在门口一动不动是死了,我得等姐姐回来,跟姐姐一起给爸爸妈妈报仇。幼儿园老师都讲了不能给陌生人开门,我回来也给爸爸讲过,他怎么不知道呢?姐姐怎么还不回来呢?是不是姐姐也遇到坏人了呀?姐姐都打不过我遇见坏人怎么办呀?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犹疑在波涛,怵惕梦成魇。”韩愈(唐)
当李正又一次从梦中惊醒,面色苍白、满脸汗水。
这个梦已经陪伴了李正十五、六年了,随着时间的推移,这梦从开始时的模糊不清到逐渐清晰,再到如今这个梦或多或少的已经带有了他的一些主观色彩,甚至他曾几次完全控制过这个梦。其中令他最为舒爽的一次,是他从床下豁然起身,快步冲出家门,就在下一层楼梯的缓步台处,从身后抓住了那男人的衣领,将其摔向身后的楼梯,于是那男人像一块橡皮泥一样的粘在了台阶上。然后他的姐姐从楼下上来,他便和姐姐一起拿刀向那个男人乱砍,最后就连那段楼梯都被他和姐姐砍烂了。那次他是被爸爸一脚踢在屁股上给踢醒的,爸爸说他弄脏了衣服,妈妈为他洗衣服会很辛苦。可事实是,他那个学究爸爸从来没打过他,于是那次他醒来后,拿起睡衣来到厨房,将睡衣丢到地上倒上大半瓶酱油,还觉得不够就又在睡衣上踩了几脚,之后退后两步盘腿坐到地上等着爸爸来揍他。
而今天亦如大多数时间一样,他没能控制梦境,以至于这场梦更趋于贴近事实本质。这本质犹如一杯泡沫散尽后的啤酒,很遗憾,但这就是生活的本质,泡沫散去后的这杯啤酒才是我们最终得到的。
从床上坐起来,在床边稍微缓和了一下,李正便下床走到窗前,拉开窗帘打开窗,清晨的凉风随即吹了进来,李正便闭上眼睛稍微昂起头让凉风吹着,不一会儿脸上的汗水便被凉风吹干了,又过了一会儿身上的汗也干了。这李正才又睁开了眼睛望向窗外,直到叶良敲了几声房门后提着早餐推门走进来……
九月初的沈阳,上午九点钟依旧的炙热的阳光再次占领了整个城市,只是空气还有少许早晨清凉空气的味道残存,像极了鱼儿在泥滩上的挣扎,而这何尝不是炙热阳光的最后挣扎。
“一床、李正,来,给你挂点滴了。”中国医科大学附属第一医院神经内科住院护士郭美玲敲了三声病房门后,推着小推车边往病房里走边说道。此时的郭美玲刚刚过完22岁生日不久,白皙光泽的皮肤让雪白的护士服也晕起了光泽,那白色与她大而乌黑的眸子更是相映成趣,那灵动的眸子仿佛雪地上灵动雀跃的黑色松鼠,狡黠、俏皮而又欢快无比,这与她精致的鼻子、殷红的薄薄嘴唇构成了一幅极致美丽的北国画卷。而她腿上穿着的哑光白色丝袜更是体现了她性格中的精致,以及对细节的注重,这份注重来自于对生活深深的热爱、对世间的美好憧憬。
她希望自己是那个雪白雪白的白雪公主,其实现实的她更像奥黛丽赫本,但她就是固执的认为自己是白雪公主,她雪白、美丽、善良、坚强,她静静的等待着她的王子,当王子低下头吻向她的额头时,她会轻轻的闭上眼睛享受那一刻所带给她的无上荣光。后来她就和王子过上了幸福快乐的日子,她会生下一个女儿,一个西西公主。至于她的王子最终将才成为国王,而她这位国王陛下的王位继承问题,王室需要一个王子,她从来没想过,如果让她现在立刻去想这个问题,她一定会告诉你:“大英帝国女王陛下已向您投来不削且深深质疑的目光。”。也正是这样的她,在短短的五天的时间里深深的吸引了李正,此时的李正觉得此次的住院时间极其的不真实,即便他过去的人生中已经经历了太多太多次这样的住院治疗,以至于长期以来环磷酰胺这种药物已经让他的已脱发量可以以吨来计算了,可此时的他坚定的相信自己是希望郭美玲来到病房的,即便每次她都为他带来的是领他最最深恶痛绝的环磷酰胺以及其他免疫制剂类药物。
作为中国医科大学附属第一医院目前唯一的重症肌无力患者,这位1980年出生时下年仅22岁的英国籍华裔小伙子,仅仅从病房的安排上就不难窥见其家室。所谓的“一床”其实是一套将近百平米的套房,推开门,门边是大衣柜和鞋柜,衣柜的对面是干湿分离的卫生间,再往里走是一个操作台,其上微波炉、烧水壶、茶具、咖啡壶等一应俱全,台下还有一台嵌入式的小冰箱。之后便是客厅,典雅端庄的布艺沙发、实木的茶几,对面墙上挂着40寸的液晶电视。沙发背后的隔壁是一间卧室,显然这病床也区别于普通病床,对床对面同样也挂着和客厅一样的液晶电视,床头柜也是实木的上面还摆着一盏古朴漂亮的台灯,床头柜的另一边是和客厅同样的布艺沙发。病房的窗帘也是那种质感非常好的,而且是由遮光帘、布帘、蕾丝帘三层组成。
在郭美玲推开外间门走进来的时候,李正已经在拉开大半窗帘的窗前站了足足有半个小时的时间了。他面前的窗户完全打开着,微风吹进病房,吹在李正的那被阳光照的微微泛红的脸上,这让他感觉很舒服。不像之前凌晨的时候,那时候风有点凉,吹在脸上顿感阴郁,那阴郁的寒意甚至让李正有些颤抖。是的,凌晨不到四点的时候李正从梦中惊醒后,那时他就如现在这样站在窗前,那时的天空泛着死鱼肚般的白色,窗外的景物都还带着一种灰蒙蒙的模糊,就像他始终无法真切的看清这个纠缠了他多年的噩梦。好在通过多年的经验,他懂得了噩梦过后他要如何让自己获得新生,那就是让阳光照进他的灵魂深处,阳光就是他的万灵驱魔符。也许有一天他能够有能力抽出那把属于他的石中剑,痛痛快快的将这个噩梦斩成无数的碎片令其烟消云散,他祈祷那一天尽早到来,他愿意为此付出任何代价,哪怕是生命的最后一刻。
如果不是刚刚过去的这半个小时的阳光,李正的皮肤则是毫无光泽的白色,那种如纸的白色。同时,他的皮肤光洁的几乎看不到有任何的汗毛。好在他的眉毛还是如常人,可要知道他在用药前的眉毛可是如已故总理周恩来那样的浓密漂亮的。最可怜的还是他稀疏的头发,仅仅这头发就为他的外形增龄有差不多十年。可好在李正的五官极其的帅气,深陷的眼窝、高耸的鼻梁、幽蓝深邃的眼睛。
他血液中流淌着从外公那继承来的俄罗斯血统,而这份来自欧洲的基因在他的身体上显示了强大,他极具棱角的面庞和蓝色眼睛就足以说明问题,在他身上只有稀疏的黑发坚毅的宣誓主权,亦如华夏民族的伟大和神圣不容侵犯,无论在怎样的艰难困苦中也不曾向任何势力低下高傲的头颅。也正是这种无比伟大的基因支撑着李正走到现在,即便在病痛和精神的双重折磨下,他也没有任何一刻想过放弃,“坚强”两个字深深的烙印了他身体中的每一个细胞,即便是已经脱落的毛发也还是闪烁着坚强的光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