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该跟她吵架的。你想。
你们很久没有过那么严重的争执了。你对着妻子苍白的面孔实在说不出重话，只好托辞加班离开了家。她身体一向不好，怀孕后更是虚弱，却偏要央司机带她来公司找你。
——然后路上就出了车祸。
妻子无知无觉地卧在床上，满身都是石膏绷带和器械管线，面色纸白，腹部却突兀地隆起。你在她身侧坐下，开始一些聊胜于无的例行按摩。距离出事已经一个多月了，她依然没有半点好转的迹象。
腰椎爆裂性骨折，盆骨也伤得严重，再加上七个月胎儿的负担，上了吊兜牵引也收效甚微。你轻轻抚摸她光滑微凉的小腹，不敢用一丝力，尽管明知道这个动作起不到半分实际的安抚作用。她从前在楼梯上摔断过腰，好容易养好了些，紧接着就是这次的事故。你知道她腰伤太重，即使挺过生产，大概也再站不起来了。
左腿打了长腿石膏，只露出一排苍白的脚趾。右腿情况稍微好一些，短腿石膏打到膝盖，无力地安放在软枕上。你按时为她修剪指甲，一次又一次地把她冰凉的脚趾捂暖。伤腿被洁白的石膏包裹，不自然地僵直着，看起来依然修长漂亮。你知道这双腿如今有多么脆弱。她时常痛到无意识地痉挛，脚趾死死扣住石膏边缘，扯到骨伤又是恶性循环。
双臂都有多处骨折，微微弯曲地挂在胸前，绷带一直裹到手掌，指尖无力地垂着，时不时抽搐两下。胸口也缠了厚厚的绷带，缝隙中露出许多根管线和颜色浅淡的乳首。她的肋骨断了八根，错位很严重，肺部也有挫伤，每次呼吸都是极大的折磨。颈椎也伤得不轻，戴着厚重的颈托，只能一动不动地直视上方。
因为孕肚和腰伤，她用不得纸尿裤。之前尿管插太久引发了尿路感染，时不时就要尿潴留，却也没法按揉刺激排解，往往要等她痛到失禁。你眼睁睁看着她憋到小腹充盈，膀胱一阵阵抽搐，双眼无意识地翻白，却除了柔声安抚什么都做不了。直到某刻剧痛袭来，她重伤的四肢一阵痉挛，于是淅淅沥沥地失禁在尿垫上，被水流刺激得直翻白眼。
她一直没能恢复自主呼吸，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依然只能依靠呼吸面具。大多数的时间里她都在昏睡，偶尔醒来也虚弱得睁不开眼，动动手指都吃力，很快又在剧痛的折磨下陷入昏沉。她伤得太重，又不能用太多药物，几乎无时无刻不在经历摧心折骨的痛楚。疼痛往往伴随着抽搐和失禁，如此折腾下来，伤势几乎一点没恢复，反而每况愈下了。
胎儿的情况也很不好。当初车祸时虽然被她极力护住，却也依然受到了不小的冲击；再加上极度虚弱的母体实在难以支撑正常发育——离预产期还有两个月，你根本不敢想到时候怎么办。
你就这样日复一日地守着重伤的妻子，眼看着她苍白漂亮的面孔褪去所有生机，时而恶趣味地揉按她敏感的小腹或者摆弄她的眼皮和指尖。她的虚弱和无知无觉给你带来了巨大的满足。
你不得不承认自己空前地爱上了这个熟悉的女人。事实上，你在她事故的第二天就删掉了公司电脑上的离婚协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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