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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任老爷,您一路舟车劳顿,实在幸苦了。这便是我们家小少爷。”何叔慈祥地声音让人心安了不少,盛少爷行完礼,唤了声:“姨父。”便抬起头偷觑着面前人。一双犀利的鹰眼扑面而来,当即吓了一跳,不敢再与其对视。

    谈了些家常,任姨父在盛公馆先行歇下,只待这几日帮着处理完事务,一切安置妥当后携盛家独子北上还家,务必赶在年前还可以一家过个新年。

    处理完后续事务、保险公司的赔付也已理清,任羽安排好盛公馆往后的维缮诸事,遣散了各处仆役,便带着外甥匆匆踏上回家的火车。因幼子年小,乳母便捎带着一路随行加以照顾,饶是这样,屡遭大变又不适应北方寒冷气候的盛少爷还是病倒了,养了一两个月才彻底痊愈。

    这期间,盛少爷总是浑浑噩噩的,也不大能辨认出外界变化。迷迷蒙蒙中,有一美貌妇人在旁或揽或抱,悉心照料,甚觉温暖,叫他安心了许多。

    大病方愈,盛少爷才正式拜见了长辈亲眷。那美貌妇人正是生母的胞姐林姨,只一双眸子盈盈地望向他,叹息着家姐突遭不幸,独留他孤苦伶仃;说到动情处,难免惹得二人相对垂泪,经姨父劝慰才堪堪止住。

    当初任羽为备娶妻在都城繁华处买了座宅子,如今孩子尚小便先跟着夫妻二人住在后院,也便于照料一二。

    盛少爷初来之时,事事小心、处处留意,唯恐不慎范了他家忌讳。但这林夫人素来性情和顺,本就怜惜这外甥孤苦无依,待他颇为用心;又加之自小生来也同那已不幸夭折的盛家外甥女一般,有着先天之症,常常胸闷气短,不能剧烈运动,无法孕育后代,更是对自己妹妹遗子视若己出,渐渐地、盛少爷也就重回了天真烂漫、活泼开朗的孩童性子。

    任羽与他虽不甚亲近,倒因常来抽查功课,教授些知识。慢慢地盛少爷也不再怕他,逢年过节还会趁机闹些、撒些娇,任羽也不恼,只拿出捎带的有趣玩意儿给这孩子玩耍。

    那日、住了些时日的盛小少爷在院里玩耍,终于见了姨父那妾室一面。女人长得极艳,旗袍巧妙地勾勒出她的身段,狐狸皮草懒懒地搭在她肩膀上,微卷的发丝在耳边妥帖地蜷着,日光下玛瑙耳环的闪光晃的他难以睁眼。他只得眯了眯眼、回神后上前行礼:“沈姨娘。”女人冷冷看了他一眼,应了一声便转身回房了。

    “玉儿,呆在那里做什么呢。”姨父似乎正巧从银号回来,看到庭中愣住的孩子叱了一句。

    “姨父,你回来了,可给我带好吃的了吗。”他见是姨父,忙开心地跑上去抱住姨父缠道。“饿了好久了。”

    任羽看着那双巴巴望着他的眼睛,摸了摸孩童柔软的头发,硬朗的脸庞不禁也带了些笑意。“今日正巧有人送了盒朱古力,你不是最爱吃了吗?走、我们进屋说话。”说话间便抱起盛少爷,进了后院,林夫人正备好了饭菜等着他们。

    就这样盛家孤子在这小院度过了他温馨的童年时光。这几年、除了去学堂念功课的苦恼,盛少爷过的是自由自在。林姨虽然身体不大好,倒是也和林家孩子一样上过几年学,有一些才识。常带着外甥读书看画,盛少爷每每在学堂念着四书五经念到烦时,便去林姨那看些闲书。那里不仅有报纸和老旧的演义传奇,还有一些他从未见过的新奇的书、写作《娜拉》《苔丝》之类的,看不大懂;有几本自他来后专为他买的,甚是有趣:里面画着满身是金子的王子、还有长着鱼尾巴的漂亮海公主、一条腿的小士兵。他常常看到着迷,甚至把美食也抛之脑后。

    林姨身体好时,还会带着他出外游玩,看些绚丽的画展和无聊的戏剧。记忆里有次生日,林姨、姨父带着他去看了一场话剧,林姨看着台上苍白脸色带着美丽山茶花的少女倒下不禁潸然落泪,被姨父抱住哄了好久,整个生日过的无聊极了。还是傍晚回家时姨父买了几个“兔儿爷”才让他开心雀跃起来。

    年龄大了些,他便搬去了大院里的西厢,乳娘也又嫁了个钱庄的小伙计,搬去旁的胡同里住了。除了些丫鬟婆子、他倒是常常见着东厢的沈姨娘。沈姨娘还是那样、不大理人,除了随姨父外出,便命人搬着椅子坐在院里晒太阳,他遇着了,便将自己又淘到的新鲜点心、外来美食分一份给她送去,一来二去便熟络起来。沈姨娘因不识字,就叫他帮忙念些家里托人代写的书信来听。

    烦恼总是伴着成长而来的,如今姨父去了城里新开的叫做“银行”的地方做经理,对他的课业越发看重了。不只常常抽查学堂知识,还令他学一门新鲜的语言。虽然盛少爷勉强算得上“聪明”的那类孩子,但小孩子总是淘气的,他便耍着小聪明想从中偷懒,可惜每次姨父总能精准地发现,最后他只能在姨父看报纸的书房里老老实实地背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