汜水县境内的驿馆即为行庆关处的行庆馆,县城只有马铺,并无驿站。大略是因为唐之前的县治在虎牢城,现在的县城是唐开元时期移过来的,驿站还保持旧有格局。
天尚未亮,孟州通判李参便与汜水知县张大有带着县里的官吏,迎到行庆馆来。一切行礼如仪,从西京城跟着徐平的河南府随从就此返回,下一程就交给孟州的人了。
徐平吩咐随从人员先启程,到孟店马铺等候,自己带了谭虎等一众卫士,与李参和张大有去查看去年新修的水坝和河道。孟州并不在此次巡视的名单之中,只是路过,在汜水县没有公务,当然要抽出时间看一看去年忙了几个月的成果。
骑着马离了行庆关,向山里行不多远,便就到了从洛河岸边的巩县沙口镇引过来的河道旁。行庆关也就是以前的虎牢关和汜水关之所以是要地,历史上多次发生大战,便就是因为此处山势连绵,黄河以南只有很窄的地方可以通行。水道其实与道路的走向相同,两者之间只是隔着几座小山而已,很多地方驿路与水道甚至是相伴而行。
去年冬天开工,到春天才挖通,没有到雨季,此时这小山之间筑起来的坝里还没有多少水。就是河道里面,水量也不多,远远达不到通航的要求。新的河道要真正通漕,最少也得到今年秋后,雨季筑的坝里蓄起水来,才能达到通航条件。
看筑起来的坝坡上有不少地方都被附近的乡民开垦种了麻豆之类的作物,徐平指着对张大有道:“损之,县里要出布告,坝底坝坡不能种植作物。不然到了夏天雨水一来,都被泡到了水里,白白浪费种子。而且开垦成农田,也会造成坝坡的土变松,甚是危险。”
张大有躬身应诺,又无奈地苦笑:“布告其实已经发了几次了,可哪里有人听?一个看不住,便就有人在那里点豆,我总不能派人去把苗拔了吧?平白被百姓咒骂。”
“那也不行,坝坡护不住,这坝里蓄的水便就会越来越少,去年不是白干了吗!要不这样,你把坝坡和水道划成数段,每一段都分到乡里村里,让专人看护,给这些人每年免些钱粮。但是一旦再出现这种事情,要从重处罚。水道也是一样,两侧五丈以内不得开垦农田,只能栽植树土,哪里出了事情就处罚该管的人。”
当时开挖征地的时候,是连带水道两边的数丈之内的土地一起征了的,但是到了春天乡民看那地空着,也没有人管,就是有勤快的人家在那里撒麻种豆。这两样作物对土质要求不高,也不需要精心管理,无非费点种子,到了秋天能收多少是多少。
中原地区往往都是半年旱半年涝,河道两边开成农田危害很大,必须严加管理。特别是今年河南府大旱,全靠去年几场大雪冬麦长得还可以,春播的作物惨不忍睹。因为新开挖的河道要蓄水,徐平禁了农民大规模地从洛河引水,按河的两岸耕地的亩数补给米麦。
实际上就是允许引水也浇不了多少地,这个年月又没有抽水机,河里的水位低,靠着人力从河里能提多少水出来?徐平这样做,主要还是着眼于救灾罢了。
为了应对旱情,徐平只好从王拱辰的营田务借粮,旧债未清又欠新债。只能寄希望于他在蔡、汝、唐几州新开的田地丰收,京西路多分一点收成,好还欠债。
大旱之后必有大涝,今年春天旱成这样,秋天很有可能会有水灾。一旱一涝之间,对堤坝的危害特别大。干旱的时候堤坝会出现裂缝,旱的时间得越久裂缝越深,如果接着下大雨,雨水顺着裂缝流下去,很短的时间就会把堤坝泡松。再加上坝里蓄积的山洪,堤坝会受到严峻的考验。要是刚修起来的大坝不到一年就被冲垮,这笑话就大了,主持此事的徐平会受到巨大的压力,整个工程就此夭折也不意外。
随着旱情加深,徐平对此事盯得极紧。河南府境内洛河两岸已经被清空,不但是不允许种植农作物,就连种菜养花也不允许,全都栽上了树木,并留出空地种上了草。一部分厢军被派出去巡河,天天从洛河里提水浇灌这些种的草木。这样做的目的,让草木不缺水倒在其次,主要还是怕新修的堤坝产生深缝,留下隐患。
旱情主要是在河南府,张大有这里还是下过几场小雨的,要求便就不那么严厉。但这种在堤坝上开荒种地的做法无论如何是不被允许的,到时候出了事追悔莫及。
巩县和汜水之间的水坝不是一个,而是一大串,如同葡萄一样,大量的小山都被圏在了里面。这里蓄积起来的山洪是新开挖水道的主要水源,洛河沙口那里只是起个补充的作用,最主要的目的还是通航。不要小看了这里的山洪,从洛河到汜水之间的黄河段,一直向南绵延到嵩山的巨大扇形,群山绵延,汇集起来的水量可是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