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外面的声音,王中庸不再理尹悦,侧着身子,静听外面。
尹悦见了奇怪,问道:“提辖,外面来的柳八娘子是什么人?汴梁城里有名的歌者么?这里如此嘈杂,有名气的歌者如何来这种地方?”
“嘘——”王中庸示意尹悦放低声音。“八娘子是陕西路人,偶然流落京城。前些日子永宁侯填了一首新词,一般的歌者都唱不得。我们京城里有个擅长填词作曲的柳七官人,依词制了新曲。因为词义颇壮,只有柳八娘子唱得。”
“柳七官人,我们知道,知道!我们那里,最喜欢柳七官人的词了!”
王中庸转头,看了看兴奋得脸都发红的一个三十多岁长得非常壮实的党项人,心中有些不屑。这个党项人叫作康狗狗,也不知道是党项语还是贱名好养活,不管怎么样,作为到大宋来的使节,文书上有这么个名字着实让人忍俊不住。
凡有井水处,就有人歌柳词,这话可不仅仅是说的中原,更是说的西北尤其是党项一带。文人有种种顾忌,对柳三变的词还是排斥的多,党项自赵元昊上位,有意排斥汉人文化,诗书是汉人没用的东西,粗鄙无文才是党项男儿本色。讲男女之情语义又浅白时而夹杂俗语的柳词,成了党项人的最爱,传播极广。
尹悦是读过书的汉人,虽然一直在党项人那里长大,现在也是为党项人效力,心里还是为自己读书人的身份自豪。跟着自己的这几个党项人,都是最近几年赵元昊上位后的新贵。除了两个僧人曹广智和席智清,那三个傅丑奴、酒五斤,再加一个康狗狗,在他眼里都过于粗鄙,有时候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
随着一声琵琶响,外面嘈杂的声音突然间就一下子不见了。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
柳八娘的歌声在外面响起,伴着清脆的琵琶,豪迈的铁绰板,歌声在夜空里来,尽得江南旖旎风光的神韵,跨越千万里的距离,就砸在了他的心里。一说起来,就莫名地兴奋。
王中庸看了康狗狗的神态,心里啐了一口,骂声晦气。还以为这厮有什么高深见解呢,没想到只是这不合他心里喜欢的调调。民间小调,江南采莲,溪边垂钓,川峡踏歌,闲跳竹枝,这种曲子多了去了,还非得山上放羊啊!在中原,在京城,自然是因为那种曲子有特殊适用的场合,而柳八娘唱的这曲子又有自己适用的场合。自己受命陪伴这种人,也真是倒了大霉。
不理康狗狗,王中庸见尹悦沉默不语,不由问他:“国使,这曲还可听得入耳?”
尹悦勉强点了点头:“曲好,词好,难得是词曲相得益彰,不愧是大家手笔!”
康狗狗见自己的上司夸赞,知道他是个读书人,怕他满肚子的学问,乖乖地坐了回去,不敢再说话。
听了尹悦的话,王中庸的面色才缓和下来。都说党项新主赵元昊野蛮不驯,还好仍然知道分寸,派来的使节领头人还靠谱。要都像康狗狗那样,简直是灾难。
尹悦又道:“这词是出自永宁侯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