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醉意松散轻透,像一层月光似的笼着他,将他的神情态度照得清盈透亮,又在他的行止之间投下了黑沉沉的阴影。
“有好长时间,没人在这里跳过舞了……”他断了哼唱,好像忽然生出了一个主意,扫了她一眼。他用眼角扫人的时候,叫她恍惚好像看见了一点未来。“你会吗?我可以带你……来,你跟我一起迈出这只脚。”
林三酒从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被眼前这个人领着跳舞。
而且,他正领着她踏入湖水里。
荷叶似乎等待很久了,被她哪怕有点生疏的脚步一踩上,也接连活了过来。不知道是荷叶记住了舞步,还是脚步在追随着荷叶;林三酒尽管好几次倒抽了一口凉气,她被引领着踏出去的脚尖,却始终能被滑过水面而来的荷叶给稳稳接住。
阿云似乎十分为他的作品而自豪,还因为她的反应而大笑了几次。他松开了林三酒的手,重新哼起了歌;酒意托着身体轻轻浮在云里,一片片荷叶周旋游转,载着两个人时远时近,在黑水晶似的湖面上荡出了无数波纹涟漪。
或许世界上再也没有一个能够更好地爱惜如此月夜的办法了。
在明天的日光照亮云守九城之前,至少他还有过这样一个自由随兴的夜晚。
与其说是跳舞,不如说他更像是在玩,有时一转身、或轻轻一跳,就像踩在流云上一样,从蒙蒙的湖雾中去得远了。
“……阿云?”林三酒遥遥叫了一声。
“也有一个办法,”从远方湖面上,传来了他的声音:“让这一夜永远停下来。”
林三酒的心脏猛地一沉。
“那天晚上烦扰着他的事情,琐碎微小得都让人记不清了。”仍旧是少年时的嗓音,却似乎正随着每一个字而逐渐低沉下去,阴凉下去。“何苦呢?他这个人早已被挖空了,像一个黑漆漆的洞口,永远也挡不住过去像风一样穿进来。人活着……并非是人走过时间,而是时间穿透人。”
林三酒只觉脚下忽然一转,差点没有站稳,这才意识到是荷叶动了;刚才随着二人脚步而分布四散在她身边湖面上的一片片荷叶,都像是听见了回家的号召,随着她脚下荷叶一起正迅速朝湖中心退去,把她也一起拉向了湖心。
“有一个办法,你应该也清楚。”人偶师的声音平静地说,“留下这样一个你看到的夜晚,甚至可以是那个夏季中的一两天……对他并不是最坏的结局。”
林三酒被脚下荷叶带着,离湖雾里的声音来源处越来越远了。